萧萧

流言止于智者/A rumour says that you guys are dating

 

大喇叭里传来熟悉的音乐，校园广播的时间到了。

 

像大多数学生一样，阿箐对每日的校园广播毫不理会，低头玩着“where is waldo”。不论多复杂的画面，她总是可以马上找到画面之中那个戴红白条毛线帽、圆眼镜的小人儿。证明了她那双白色的眼瞳不仅不瞎，还眼力一流。

 

广播只充当着背景音乐。

 

“经过一上午紧张的学习，在这宁静的午后，云深不知处广播站又和大家见面了，我是主持人绵绵。”

 

“我是主持人蓝苑。”

 

“大家中午好。”“中午好”

 

“今天我们请到了二年级三班的蓝景仪同学。跟大家打个招呼吧。”

 

“大家好我是蓝景仪。”

 

“景仪，你今天给大家带来了什么呢？”

 

“….咳，其实，我今天是来…念我的检查的。”

 

阿箐噗嗤一声，听蓝思追继续道“….认识到自己的错误，是自我修正并进步重要的一环。请大家为景仪的勇气鼓掌。”真会掰，阿箐心想。

 

“咳咳，谢谢大家。那我就开始了。

 

“敬爱的蓝主任，各位老师，亲爱的同学们，大家下午好。蓝主任，今天我怀着愧疚和懊悔写下这份检讨书，以向您表示我对造谣这种不良行为的深刻认识，以及从今以后好好学习再也不在课上玩手机的决心。”想着德育主任蓝启仁上翘的白胡子，阿箐不由得同情起自己的同桌。

 

“事情的开始是这样的。昨天下午第一节课，是我们敬爱的江老师的物理课…..”

 

昨天下午第一节课，江澄打开投影仪给二年级三班放着教学视频。窗帘拉上了，教室一片昏暗。在午饭和暖气的共同作用下，蓝景仪有些困顿。正在睡神与交变电流知识点交战之时，同桌戳了他一下，说‘唉，蓝景仪快醒醒。’蓝景仪迷迷糊糊的，‘不，我没睡，我是沉醉在知识的海洋。’阿箐不客气的又戳了蓝景仪两下，并让他快看校园论坛上的八卦板块，说又有大新闻了。蓝景仪摇晃了一下脑袋，看了眼江澄。江澄的脸被屏幕和投影仪的光打亮了轮廓，他正专注的看着视频。蓝景仪在课本之下摸出手机，点开一看，置顶帖子已经变了。原来那个是魏无羡的帖子。他闲的蛋疼在某宝上买了非洲小孩唱单身狗之歌的服务，打着为江澄庆生的旗号，霸占了置顶位置小半个月。

 

那个帖子现在屈居第二，置顶现在被标题名为‘恋与高中老师’的帖子占据了。点开一看，是一个视频。原来是有了人剪了学校四大男神的视频，拼接到了恋与制作人的游戏预告里。姑苏一中的四大男神既校医蓝忘机，语文老师蓝曦臣，物理老师江澄，体育老师魏无羡，对号入座一下，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。评论下面一片赞声，说如果是这四位老师的话，我氪爆云云。这个视频传播到校外，不少人表示问学校中考分数线多少，死活也要考进来，大学毕业了也说想来复读。蓝景仪看了一会儿，深不以为然，对阿箐说‘你们女生真够花痴的，天天就知道舔屏。’

 

阿箐拿课本挡在前面，冲蓝景仪摇了摇手指，说‘你往下看，后面楼就歪了。’蓝景仪往下刷了三四页犯花痴的，终于明白阿箐说的是什么了。原来之后妹子们从声称谁是自家老公变成了cp之间互掐。排列组合一下有：健康组、语文物理组、双P组（Physical*PE）、骨科组。支持双P组的不用说，那个置顶半个月的帖子就是证据，支持语文物理组的不服，说我们有实锤，两人可能真的在交往！”

 

一个账号叫作‘一缕洁白抹额’的说，‘我们班每周早上第一节课都是物理，有天早上，我正在埋头补物理作业，门一响，我想坏了，江老师今天怎么到的那么早，一向不是压着点来的吗？我满头大汗的奋笔疾书，班长喊起立我都没听见。突然间，感觉有人摸上了我的头，想象着江老师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神情，我后脊梁骨一阵发凉，怎么..江老师看我的脑袋不错想摘下来看看吗？战战兢兢抬头一看，这不是我的男神语文老师吗！我转头一看，全班人都站着，看着蓝老师。蓝老师摸着我的头，笑盈盈的说，赶不及就别写了，今天你们江老师不舒服，来不了。我来替他上课。’你们能体会我那一瞬间灵魂升天的感觉吗。真的太帅了。’评论有人说，这算什么。哪个老师还没互相调过课啊。楼主回复，我们当时也以为是调课，就纷纷收了物理书，掏出语文课本。谁想蓝老师说，‘不，这节还是物理。江老师交代马上就要小测了，知识点必须巩固才行。’于是在大家的目瞪口呆之中，温文尔雅的蓝老师拿出他讲诗经的温柔语调，条分缕析的帮我们复习了万有引力的知识点，还普及了相关历史知识，导致我那天晚上睡觉一闭眼就全是伽利略和教皇的辩论…别问我一个物理渣为什么记得那么清楚。”阿箐在一旁评论，“语文老师物理这么好，说不准是物理老师的口水吃多了的结果。”蓝景仪表示恶心的‘咦’了一声。

 

又有个叫作‘江宗主的小皮鞭’的评论说，楼上捕风捉影，我这个才叫实锤。有天放学，我们一拨人往校门走，远远地看着江老师长腿一支，挎在一个自行车上，在校门口玩手机。我们路过纷纷打招呼，江老师头也没抬的嗯了一声。然后就看见蓝老师从楼里快步走出来，说‘抱歉久等了，没想到这个会拖得那么晚。’江老师也没说啥，把手机往兜里一踹，蓝老师很自然往自行车后座上一座，江老师蹬起车走了，众目睽睽之下，俩身高一米八几的人啊，摇摇晃晃的跟青春片似的。骑车带12岁以上的人违反交规哦…..”有个双P组的回怼‘物理老师和体育老师青梅竹马，别说坐自行车后座了，尿炕估计都尿过一张床。你家cp拉郎太过。’

 

适量八卦很适合午后解困，蓝景仪小声跟阿箐说，“你还记得上个月我们学校和隔壁高中有合办运动会吧。”阿箐点点头，“怎么啦？”“运动会不仅有学生的项目，教职工也有项目。篮球比赛你去没去看。”阿箐翻了个白眼，这个表情她做起来其实挺骇人的，说“你不知道我男神是义城高中的晓老师吗？运动会有他和宋老师，我当然看了。”蓝景仪说‘当时咱们学校你们的男神都上场了，打完比赛之后，我被指派去仓库搬器材，去仓库要路过教职工更衣室….”阿箐点了点头，道“我觉得蓝老师和晓老师挺像的，平时那么优雅温润明月清风，没想到打篮球那么厉害，真是帅爆。蓝老师投的三分球在胶着的时候一下就扭转了战局。但最后一个球，江老师被清河高中的聂老师断了，最后我们学校还是一分之差输了。”蓝景仪继续道，“嗯，当时啊，我拿着教职工更衣室的钥匙刚要开门，有人就从里面出来了，我抬头一看，这不是语文老师吗，他已经换好了衣服，头发还有点湿漉漉的。”我看见他，忙立正道‘老师好！’蓝老师看了我一会儿，不知道在想什么，然后笑了一下拍了拍我的肩，就走了。我觉得他那个表情怪怪的，进了更衣室更是吓了一跳，江老师还穿着从赛场上下来的篮球服，低着头坐在更衣室的长凳上，头上盖着个毛巾，看不见脸。我小心翼翼低头瞧了一眼，他脸红彤彤的，也不知道是怎么了。”阿箐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。“你在空气中，有没有闻到石楠味？”

 

蓝景仪小狗一样歪了下脑袋，“石楠味是什么味？”

 

阿箐哼笑了一下，心里想着小处男，趴在桌子上又补充道，‘你知道我是站晓我cp的，对他们没怎么关注过。但前两天我放学回家，去超市菜，提着好几袋子东西回家。远处就看见有人牵着四只大狗，被狗拽着往前跑，背影有点熟悉，有一个人从身边快跑过去，帮那个人拉住了牵狗的绳子。他差点撞着我，拽住狗之后回头跟我道歉，我才发现是他俩。”

 

蓝景仪“他俩下班以后还一起遛狗呢……怪不得现在金凌放学以后都来找我和思追玩了，可能回家就会被当电灯泡了吧。说起金凌，他上次肚子不舒服，思追带他去医务室，回来他俩跟我说到了医务室蓝医生不在，他哥哥倒是在，他们敲门进去的时候，看见蓝老师正专注的看着什么，没察觉到他们的样子，走近一看，原来是江老师抱着本书在沙发上睡着了，蓝老师什么都不干，就这么看着他….看见他们来，竖着手指嘘了一声。金凌跟我说，他和思追当时觉得自己似乎撞破了什么秘密，特别不好意思。”

 

突然间‘嘭’的一声，一张纸拍在了蓝景仪的桌子上，打断了俩人旁若无人的窃窃私语。蓝景仪吓得心脏差点骤停。仔细一看，是上周小测的卷子。原来教学视频已经播完了，江澄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蓝景仪面前，带着过节年画上门神的表情说“你不会写能不能动动脑子，写个解我说不定还能给你一分，就在上面写俩字—‘不会’？挑衅是不是，是不是想我打断你的腿啊。”

 

班里一阵哄笑。

 

蓝景仪站了起来，红了脸小声嘟囔，“偏心…”蓝景仪腹诽，金凌上次小测大题不会，在卷子上把您老人家画成雷公，也没见你把他腿打断啊。

 

正当江澄打算再说点什么的时候。门声响动，江澄一回头，看见那个翘着白胡子的老头，太阳穴就跳了一下。

 

为保住饭碗，江澄不由得抽动了一下嘴角，对蓝启仁说，“蓝主任，今天这是吹得什么风啊？”

 

蓝启仁看了看江澄，在他心中，这虽然是二号眼中钉，表面的礼数还是要维持的，遂道：“江老师，打搅一下，有点重要的事情。”

 

江澄不温不火道，“蓝主任，我这上课呢。”

 

“先放一放。”然后拍了拍手，全班同学大气都不敢喘，蓝启仁从后面让出一人，蓝景仪和阿箐对视了一眼传递了信息，这不是刚才绯闻主角之一的蓝曦臣吗。

江澄和蓝曦臣目光交汇，蓝曦臣移开了视线。

蓝曦臣后面还跟着半个学校的老师，几个有课的也让学生自习跑来了，自然魏无羡和蓝忘机也在。江澄蹙紧了眉头，不明白今天是什么阵仗。

 

蓝启仁清了清喉咙，说：“最近我们学校流传了一个谣言，关于我们学校的两位老师之间的关系的…不太好的流言…这种行为一旦成为习惯，对学生会起到不好的带头作用，德育不抓好教学任务也无法好好展开。当然了，对老师本身的名誉也是一种伤害，即时澄清谣言，是老师当仁不让的责任。曦臣，你有什么该说的，现在说吧。”

 

蓝曦臣脸色凝重，没有看江澄，走向讲台。对台下道，“现在我们学校里流传着一个谣言…有没有哪位同学来说说是什么…金陵？”

 

突然被cue到，金凌在椅子上弹了一下站起来，然后使劲的摇头，用全身说不。

 

蓝曦臣微叹了口气，“景仪，你既然站着，就你说吧。”

 

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蓝景仪身上，他现在耳膜里传来心跳声，咽了口口水，环顾四周，大家都低着头，不会有人帮他。横竖就是一死，“传..传言是，你和江老师…..你俩好上了。”

有人紧张的屏住呼吸，阿箐却噗嗤一声。交往、谈恋爱、搞对象、甚至港台味的拍拖，中文词里表达亲密关系的词汇数不胜数，蓝景仪却偏偏大脑短路吐露出来“好上了”这么个泥土味道的词。

 

蓝启仁道，“据调查，开始造谣的人就在你们班，有几位同学，我希望一会儿在我办公室见到你们。”蓝景仪余光可以看到，有几个女生低着头攥着手。玩笑开大了，接下来还不知道怎么收场。江澄的脸色更是让人不敢看。

蓝曦臣接道：“谢谢景仪，你很勇敢….那么对于这个谣言呢，我想说的是…

 

“对，没错，我和江老师的确在交往。”

 

如果目光有实体，那么蓝曦臣和江澄俩人怕是已被扎成筛子了。刚刚在尴尬气氛中游离的目光，全部聚焦在他和江澄两人身上。江澄也认为自己听错了，本来叉手倚墙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，现在也突然站直。

 

蓝曦臣嘴角展开了笑容，“而且我想说的是，我现在深深地爱上了他。”

沉默两秒之后，在教室后面站着的魏无羡第一个反映了过来，吹了声口哨，紧接着又有平时活泼的几个男孩子也跟起哄，女生有几个捂着嘴尖叫了起来。蓝启仁觉得心病将除，本来满意的点着头，突然尖叫声入耳再看大侄子的表情才察觉到哪里不对，咯噔一下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。

 

江澄这才消化了这几句话的意思，他伸手虚掩着嘴，难以置信的看着蓝曦臣。刚刚大胆发言的人则气定神闲，回以一个笑容。

 

蓝曦臣还有话要说，但教室里交头接耳，一阵沸腾，他不得不一再说着“请安静”来维持秩序。

他看了一眼坐在下面的蓝思追，只见他从自己的书包里掏出了一个巨大什么东西，紧跑两步递给了蓝曦臣。

 

不知道哪个女生看清了思追手里捧的东西，已经预感到要发生什么而尖声嚎了一嗓子。在尖叫声和口哨声此起彼伏的教室里。蓝曦臣捧着那束花，单膝跪地。这个动作让今天的噪音分贝达到了峰值。蓝启仁怒喝“你！你们！”却被噪音压制的一点没传达到主角的耳朵里。

 

仔细一看，那束花原来不是真的花，而是又数不清个数的小狗公仔组成，掌心大小造型可爱的哈士奇、柯基、柴犬、吉娃娃、金毛、比熊，马尔济斯犬被精美的包装纸和缎带束成一大束，伴随着一个男人的真心，被捧到面前。

 

蓝曦臣念起了诗，

“我给你贫穷的街道，绝望的日落，破败郊区的月亮

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…..

我给你我写的书中所能包涵的一切悟力、我生活中所能有的男子气概或幽默

我给你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

我给你我设法保全的我自己的核心——不营字造句，不和梦想交易，不被时间、欢乐和逆境触动的核心

我给你，早在你出生前多年的一个傍晚看到的一朵黄玫瑰的记忆

我给你我的寂寞、我的黑暗、我心的饥渴

然而这一切还是不够，晚吟。”*（博尔赫斯《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》）

 

蓝曦臣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丝绒小盒子，打开来，一个造型古朴雅致的戒指躺在中间。“现在，我只得奉上我所有的一切。跟我结婚吧，江澄。”

 

江澄看着看着，突然眼前一片模糊，他疑惑了一会儿，抬手蹭了一下，指尖湿湿的，他才知道自己流了眼泪。

 

下一秒，他就发现自己已经扑向蓝曦臣。

 

蓝曦臣险些被江澄扑倒在地，却只顾着给他擦眼泪，江澄一双杏眼中大颗大颗的眼泪无声的滚下来，滚得蓝曦臣心慌意乱。不由地说“好了好了，你不愿意…我不勉强你。”几滴眼泪就让他的决心丢盔弃甲。然而话音未落，蓝曦臣却被江澄狠狠地抓住了衣领，咬牙切齿道，“蓝曦臣，你要是敢反悔，我就打断你的腿！”

 

蓝曦臣楞了一下，随即眼底漾出比春光还明媚的色彩，把江澄抱在怀里，吻着他的眼泪说“嗯，怕了你了。”

 

 

 

阿箐手里的游戏又升级了，回过神来，蓝景仪那篇废话连篇的检讨书已经念至结尾。“.…..综上所述，我将自己所犯的错误归结如下1，思想上的错误，答不出来的题也要努力去答，不能交白卷、不能写不会、更不能在上面画老师的漫画。2，行为上的错误，不应该在上课的时候跟同学交头接耳，更不应该在课上玩手机耽误学习还影响其他同学。3.对于学校里的不良风气，比如乱搞男…男关系的，我认为…嗯…那个….”

 

阿箐叹了口气，心想，不愧是蓝家人，啰嗦起来真是没完没了。还有对这件事，真主都求婚了，现在拿出来说是想恭贺新禧（囍）吗。

 

“最后我想说….”蓝景仪停顿了一下，突然话筒啸叫了一下，刺得大家捂住了耳朵。

广播站里突然有人抢过话筒，对着喇叭吼道：“蓝景仪有什么错！蓝启仁你对我舅舅有意见就到处找人撒气算什么好汉（？）”听众们面面相觑，不知道这又是什么幺蛾子。

 

只听喇叭里一阵嘈杂，主持人似乎想控制住场面，然而话筒还是被刚才那个人抢走。

 

“我是二年级三班的金陵，在这里我要告诉大家，蓝老师和我舅舅自由恋爱没有碍着谁！（小声）什么乱搞男男关系，这么古老的词儿，蓝景仪这稿是你自己写的吗？还有在卷子上画漫画的不是我吗..怎么这事儿也扣你头上...”

 

蓝思追的声音，“阿陵，话筒开着呢，你说什么大家都听得到…”

“咳咳….总之我想说，我舅舅我罩着的！他们俩的婚事我挺！谁不服咬我啊！”

 

金凌这一番宣言成功让整个学校都沸腾了起来，学生们脚踩着桌子，把书本扔到空中，呼啸声，起哄声此起彼伏。

 

姑苏一中今天也要搞个大新闻。

 

坐在办公室里的蓝启仁脑中播放起之前听的那个网络鬼畜歌曲“放弃啦不干啦，当个主任累死啦，为了学生当爹当妈到底为个啥！”这就是德育主任的命运？蓝启仁长叹了一声“造孽啊！”就起身去给自己的茶杯添热水了。

 

END

*梗来自微博上一个外国老师当着学生面求婚的视频。